【 ↘ 雜崩冷 ↙ 羊〃】

她打開眼睛，還是覺得有點累。她看了看時間，才早上八點多。如果他在的話一定會抱緊她繼續睡——但現在不是，她伸了個懶腰，然後起床。今天的行程是看櫻花，然後穿著和服拍照！

她打算先去大阪城公園，先逛一逛，然後待到時間到了才去換件和服再拍照。

刷牙、洗臉、化妝、換衣服。她畫上了淡粉紅的眼影，希望與櫻花相襯；換上了白色的素色薄長袖、穿上了淺灰色的長至膝蓋的羊毛大衣、圍起了紅黑格子的圍巾、穿了條黑色薄紗長裙、黑色短靴。

她把眼線畫好再修了又修，眨了眨眼，仔細地看了一番，才滿意地點點頭。之後跟著昨天看的髮型教學把頭髮盤了起來，她先分開了兩邊頭髮，在一邊取了上半部的頭髮綁起，在髮圈弄鬆一點再分開一點頭髮形成一個圈，再把髮尾穿進去；另一邊同樣；最後把全部頭髮一起盤起來。綁好後她看了看，果然會比平常的髮髻可愛一點。

然而眼前的這個自己好像有點陌生，她在鏡子面前轉了一圈，好滿意自己這個造型。

她打開電話用GOOGLE地圖，按著電話上的路線走到了JR站，耳邊傳來陌生的日語廣播令她放鬆了許多——沒有廣東話的地方，腳步也放慢、輕盈了一點。

沿著指示牌走，很快就看到了天守閣，遠遠地看著這座城也覺得很宏偉，四周圍著高聳的城牆。雖然人朝眾多，但也無礙她的心情，單單是出入口，她也很想拍照。

於是她走到連接城外與城內的連接橋，架起了獨旅必備的工具——手機三腳架，走到拍照的位置，用手錶藍芽連接了電話的相機功能，拍了一張又一張。人朝又來又往，遊客都很幫忙，看到她一個人拍照也會特意避開。

換了幾個姿勢後她也把腳架收了起來，進入了城內。一片粉紅色、白色的櫻花也影入眼廉，把她震撼住了，驚嘆了出聲：「嘩⋯」一陣風吹過，一片片的櫻花瓣也掉了下來。漫天飛花，她不禁看呆了。

旁邊忽然一聲咔嚓把她拉回了現實，聲音實在太接近令她難以忽視。她望向聲音來源——是昨天碰到的男生，此刻的他戴著眼鏡，遮住了那雙有神的眼睛，手拿著一部白色的相機——看著他，直視著她的雙眼，她又啞口無言。

反倒是他先說話：「剛剛看到妳看呆了的樣子就忍不住拍了下來，都是職業病。妳介意的話我馬上刪掉。」他用手抓了抓臉頰，一臉不好意思的樣子。

「我可以看看嗎？」平常的她一定會覺得奇怪，不知道是因為人在外地、還是他樣子滿帥的關係，她脫口而出。

「啊⋯好啊！」說畢，他就走了她的身旁，然後低頭用相機把照片展示出來，照片的上的她彎彎的笑眼，上揚的嘴唇。她看到照片也發現自己還擁有著笑容，她覺得這個笑容好陌生，不是那種應酬式的笑容、也不是皮笑肉不笑的笑容，而是因為高興而笑出來的笑容。她也好想把這個笑容找回來。

「你⋯等一下有空嗎？」她轉過頭望向他。

「嗯？啊⋯我的確是沒甚麼事，我沒有甚麼計劃，只是在隨便逛逛，拍些照。」

「那你要不要拍人像？」他滿臉疑惑，她再解釋：「付費的，不是免費的。我等等會換和服拍照，看到你這張相，才想問問看。」

「好啊！」他答：「在日本相遇都是緣份，不用收錢。剛好我也沒拍過和服。」他笑了起來，眼睛彎彎的。

「那等一下我請你吃飯吧？這樣怪不好意思的。和服店就在附近，預約時間也差不多到了，我們先走吧！」她指了指前方，一邊邁開腳步，一邊打開GOOGLE MAP查找路線。

「嗯好。」

他們並排走著，她只到他肩膀的高度。一路無言，好像有點尷尬，但他們也不知道說些甚麼才好。

「妳⋯」他們同一時間出聲。「到了！」她指了指前方的和服店。

「那就先進去吧！」他看了看招牌，XX和服店。

不懂日語的她拿著電話的預約號努力地跟店員溝通，店員也指導著她可以挑選哪裡衣服，他則在一旁待著，看著她指手劃腳的樣子。

她挑了一件紅色底色並帶有金色花紋的和服、黃色的腰帶。然後店員帶她到更衣室，幫她穿上衣服，穿上了一層又一層的內襯，又用白色的腰帶緊緊綁住，最後才穿上她選的紅色和服和黃色腰帶。穿好之後她看著全身鏡中的自己，好可愛⋯她想。

「KAWAI⋯」店員笑著對她說，「THANK YOU！」店員的稱讚讓她心情很好，也笑了起來。

出了更衣室，就見到了他，他舉起拇指：「好好看！」「謝謝！」她回。

店員也誤以為他們是男女朋友，用日語說著男朋友好像也很喜歡的樣子。因為溝通問題，她也沒想特別解釋，只好笑笑帶過。他也露出了腼腆的微笑。

店員指了指木屐的位置，她挑選了人字鞋面是紅色布的木屐，也可以跟和服顏色相襯。他們離開了和服店，他問：「妳想去哪裡拍照？」

「我之前有做過資料搜集，梅林和西之丸庭園那邊有很多櫻花樹。這裡與梅林比較近，我們可以先去那邊。」她回，邊指了指右方的指示牌。

「好。」

走著走著，她才想起沒有問過男生的名字，禮貌上來說還是要問一下的吧？

當她正要開口，電話忽然傳來訊息的聲音，她拿起電話來看，一個很久不見的名字影入眼簾：明皓。她不由得嚇到停住了。

「我看到妳在INSTA的照片了，好久沒看到有更新。妳還好嗎？」她盯著這一行訊息，不知道應該無視他還是回應他才好。

男生看到她呆在路上：「怎麼了嗎？」她才如夢初醒，眼睛離開電話螢幕，對上他清澈的眼睛：「啊！沒甚麼，只是收到一個很久沒見的人的訊息。」一邊說，她一邊收起電話。電話又傳來訊息聲，但她還是把電話收好。

他聽到訊息聲，問：「不用看沒關係嗎？」她搖搖頭：「沒關係。」她邁步走，然後轉個話題：「對了，我們還沒自我介紹呢！你可以叫我阿童。」

「你叫我以安就好了。」他也察覺到她並不想提及剛剛的訊息，只是回答了她的問題。

「所以你是攝影師嗎？剛剛看到你拍的照片好好看。」為免尷尬，她隨意找了個話題。

「對！但現在在休假中，就來日本看看櫻花，拍拍照。」他回。

「我也差不多，不過我是長期休假。我剛剛在上一家公司辭職了，打算先旅行一下轉換下心情。」

「叮咚！」電話又傳來訊息聲音，此刻的她有點尷尬：「我關一下訊息聲好了。」她從手袋中再拿出了電話，關上來訊聲音，無意中看到螢幕：

「雖然我知道現在說甚麼也沒有意義，但我還是想對妳說對不起。」

「兩年過去了，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嗎？」

她皺起了眉頭，心頭有一絲抱怨。「為甚麼這個時候才說出這樣的話？」她好想問，但她還是把電話先收好。

他看到這個情景，也不好說些甚麼：「妳笑起來比較好看一點，等等拍照不要皺著眉頭喔！」

聽到這句她也放鬆了下來，笑著說：「是，都聽專業攝影師的話！」

「我們到了！」她指了指前面的梅林入口。她拿起裙擺、半走半跑的進到梅林，一片櫻花樹影入眼簾，白的、粉的、有滿開的、也有半開的櫻花樹。或許是第一次看到，她的心情有點激動。她深吸了一口氣，竟覺得空氣有些清新。

「真的好美⋯」她定睛看著眼前的櫻花，對他說。他轉過頭看著她：「真的好美。」他舉起相機又跟她拍了一張照。

聽到相機的拍照聲，她才反應過來他又拍了一張相。「嘿⋯這麼快就開始拍照了嗎？」或許是因為環境的關係，她開起玩笑來。

「畢竟我是職業攝影師吧！」他托了托眼鏡，也笑著說。

他們一邊走，路的兩旁都是櫻花樹，感覺就像被櫻花包圍著，但人也很多，一時間她也不知道該怎麼拍才好。

「這棵櫻花樹比較矮、會比較好拍，妳要不要在那邊拍照？」他指了指前方不遠處左邊的粉白色櫻花樹，也的確比其他樹矮。

「好啊！」她碎步地走過去，才發現這棵樹真的與她的身高相襯，她甚至可以輕易地用手碰到樹枝。

「咔嚓！」又拍了一張照片。「不用叫我擺好姿勢就拍照嗎？會好看嗎？」聽到拍照聲，她把眼睛由櫻花轉到他身上。雙方有點距離，她才能真的注意到他的衣著和身材。

他穿著灰色的長袖Hoodie，下擺露出了一點點白色的內搭衣服，外面是洗水藍色的牛仔外套，配上深藍色的直長褲和黑色的短靴。身型比例很好，腿也很修長，這樣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模特兒的身材。

「專業的攝影師就是能捕捉到好看的瞬間。」他加強了「專業的」語氣，同時地挑了挑眉。

「噗！知道你足夠的專業了！」她開朗地笑了出來：「那請問專業的攝影師，還要怎麼拍呢？」

「妳手拿一下眼前這枝手樹枝，把它推向我這邊一點點。」

「咔嚓！」

「妳試一下背對我，然後把頭轉過來一點點⋯嗯，對對，這樣不錯。」

指示聲與拍照的聲音此起彼落，他一邊指示，她一邊按著他的指示擺姿勢。

偶爾拍完之後他會認真地看看成品，幾次下來，她也能分辨出他是否滿意成品：如果稍一不滿意，他會微微地皺起眉頭，也會再指示一次再拍一張；相反，他會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點頭。

拍完矮的櫻花樹，他們不斷在梅林穿梭，不經不覺已經拍了一個小時；然後再轉到西之丸庭園再拍照。

他們以大阪城天守閣和櫻花做背景，拍了一張又一張。坐在石椅子上、在櫻花樹中穿梭、背靠櫻花樹⋯

夕陽西下，他們才回到剛剛的和服店交還衣服。

「你有甚麼想吃的嗎？我們可以邊吃邊看照片。」走出和服店之後她問。

「我都可以。來之前我完全沒做過資料搜集就過來了。」

「在吃的方面我也沒怎麼做資料搜集。那我們邊走邊看要吃甚麼吧？」說完，她就邁步走。

穿過一間又一間食肆，她的肚子忽然大聲地唂：「啊⋯不好意思我有點太餓了。」她覺得有點尷尬。

「沒關係，那就不如這一家吧？好像是吃烏冬的。」他笑了笑，好像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，駐足在鳥冬店前。

她看了看招牌，招牌很普通：「這樣好像我在佔你便宜⋯」以安幫她拍了一天照，但只請他吃便宜的店的話好像不太好，她有點猶豫。

「我一點都不介意，走吧！」他想拉住她的手，但手停在了半空，生硬地轉了方向摸了摸自己的臉，就獨自先進去了。她也只好跟上。

進入餐廳，他示意讓她先坐在沙發的位置，自己坐在另一邊，他們迅速地叫了食物，等待食物期間他拿起了相機。

「感覺剛剛拍出了我這輩子拍過最好的照片了。」他也說得沒錯。成為職業攝影師後，他再沒拍過自己很想拍的照片。雖然客人或公司都很滿意，但他總是覺得有些空虚。

他挑了一張相片，手放在桌面上靠近她，然後向她遞相機：「妳看。」她拿起相機，照片上的自己被朦朧的櫻花包圍著，只有清晰的自己拿住一枝櫻花樹枝，笑得很開心。

她不禁看呆了：「雖然我覺得你說得太誇張了，但真的好好看⋯」看到自己久違的笑容，雖然很陌生的感覺，但她想更接近這個自己。自己在他拍的照片中，有著開朗又高興的笑臉。

「我不是說我在放長假嗎？近幾年來我都沒拍過自己真心喜歡的照片，也分不出自己是否享受這個拍照的過程。所以我才打算放個長假，讓自己放鬆一下，把拍照的感覺找回來。」

她抬起頭看到他一臉認真的樣子：「這真是沒想到呢⋯或許是因為把興趣變成職業嗎？」

「或許是吧！工作後，照片都按著客人或者公司的要求去拍、去修改，總覺得遺失了自己的風格。」

她點點頭，有一點點身同感受：「這種迷惘的時候離開熟悉的環境也不錯，可能會得到新的靈感。」但她又有些猶豫：「那我今天找你幫忙拍照，會不會阻礙到你？」

他啞然失笑：「不會啦！妳又不是我的客人。我也沒有顧慮著妳對照片的要求。」

距離近了，她才能看到他笑起來很陽光，有種溫暖的感覺，彎彎的眼睛、蘋果肌被撐了起來、薄薄的紅唇裡露出白白的牙齒，她脫口而出：「你笑起來很好看。」

「啊⋯」或許有點唐突，他反應不過來。

「啊⋯」她也意識到這句話好像有點不合適，但她不知道應該說點甚麼，張開了口，但說不出一句話。

「那我會多笑一點的。」他輕輕笑了出聲，幫她解圍。她反倒臉紅了，心重重地跳了一拍。

「嘿嘿⋯」剛好烏冬來了，他們默默地吃，也不知道該提出甚麼話題。

晚餐過後，為了傳送照片，他們互相換了聯絡方法，就各自回到自己的酒店。

回到酒店，她站在洗手盆前，望著鏡中的自己：「說甚麼『你笑起來很好看』呢！真的太誇張了！」她搖搖頭，彷彿想把所有不切實際的想法都甩出去。

浸在浴缸裡，她拿起電話，通知裡有明皓的訊息，她再看了一次：

「我看到妳在INSTA的照片了，好久沒看到有更新。妳還好嗎？」

「雖然我知道現在說甚麼也沒有意義，但我還是想對妳說對不起。」

「兩年過去了，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嗎？」

「那時候還很不成熟，妳努力向我靠近讓我依靠，但我卻不斷推開了妳，以為把情緒都留給自己才是對妳最好的。後來我才明白，我們要互相依靠才能一直走下去⋯」

「現在我知道了，可以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補償嗎？」

她盯著這些訊息好久、好久，想要回覆，但卻不知道寫些甚麼才好。

應該要埋怨明皓嗎？跟他訴說自己當初多努力多委屈嗎？還是應該罵他？或者告訴他自己已經向前走了，不要再找她了？還是⋯再努力多一次？

想了很多，字也打了，然後刪除。來來回回好幾次，但還是不知道傳些甚麼才是最恰當。

「我修了一些照片，妳可以看一下。」這時通知欄傳出以安的訊息，連帶了四張照片。於是她切換到以安的聊天畫面。

其中一張是雖以櫻花作為背景，但太陽光穿過了櫻花樹照著自己，照片上的自己則是閉上眼睛，嘴角微笑，一副很享受的樣子。

另一張她也很喜歡，以安剛好說了段很好笑的笑話害她笑了出來。她就突然聽到拍照的聲音。照片裡的自己蹲上地上，笑成了一團，只有臉向上看，眼晴笑成一道彎月，哈哈大笑，嘴巴笑成了一個圓形，也毫無儀態。

「我特別喜歡這兩張！一張感覺好溫暖，另一張感覺笑得好有活力，也很有感染力。」她在訊息欄上打上這句，然後按了送出。看著這兩張照片，她自己的嘴角也不自覺地向上揚。

她忽然發現，她對明皓已經沒有那麼在意了。她分不清是因為環境使然，還是時間的洗禮。換著是以往的她，她大概會馬上就回覆他願意重來一遍，怎麼可能猶豫？怎麼可能會在看見他的訊息後也能安心度過一天？既然原本就打算放下，也沒有理由因為這句話而回頭吧？於是她再次打開明皓的聊天室：「我很好，不經不覺間都已經這麼久了。你也不要糾結過往的事了，好好向前進發吧！以前的事就留在以前就好了！」

然後她放下電話，很快就睡著了。一夜無夢。